作者：王 锐

    诗歌既可以是小我的倾诉，也应该有思想的乍现。

    诗歌既可以怀揣花前月下的浓浓软语，也应该承载铁马金戈的豪迈大气。

    诗歌不应该远离生活。失去生活的滋养，诗歌只会是随风飘拂的芦花。

    诗歌也不应该远离爱。没有爱的充盈，诗歌只会剩下瘦弱干枯的躯壳。

    更多时候，诗歌应该回到其体裁本身，歌咏生活充满爱。

    一

    可能因为周碧华先生当过老师，兼具记者、诗人、时评家众多身份标记的缘故，当我拿到他的诗集《用雪捂热一个词》（文汇出版社2017年10月版）时，我直观地感受到，一次阅读的盛宴已不期而至，一场丰沛的生活画卷正徐徐展开，一些大爱无疆的暖意将渐次抵达。

    他发现生活的细微之处，又注入个人的思想。“他出剑/一瞬间手臂闪着寒光/是什么目标让他剑无虚发/剑刃在空中疾走/风遍体鳞伤/风不滴血”（《舞剑的人》）。我常常在小河边、公园里、树荫下，见到一些舞剑的老人，尽管有的年岁已高、白发斑斑，但因为有剑在手、人剑合一，而显得仙风道骨、精神矍烁。在老人们静如处子、动若脱兔的腾挪中，剑走龙蛇，寒光闪烁，而舞剑者则全神贯注，心无旁骛，似有有敌在前、拼杀冲刺之感。而随剑舞动或呼应剑身的，只是风和风声，是风声让舞剑者有了痛快淋漓的快意人生。在诗人的笔下，风是敌人，更是陪伴，一如随身舞动的剑影，没有风的支离破碎，哪来剑的大快朵颐。但风不滴血，风其实是一种更大的包容。在这里，风是一个象征，风就是日常。“电流都躲在电线里/漂亮的灯瞎了眼/灯说/它看见我在黑暗中/不知所措”（《灯坏了》）。现在的灯具越来越漂亮了，甚至某些灯饰已渐渐远离它的功用，就比如前些年有一段时间，端午节的粽子礼盒、中秋节的月饼礼盒精美无比，价格高昂，和简单的食用功能相去甚远一样，灯饰被装饰所累。一旦某个晚上灯突然不亮了，灯的装饰只会成为累赘，只会“不知所措”，既不便及时更换，也不利于夜间生活。“不知所措”的何止灯具，更有不停追求繁复豪华生活的你我。

    二

    他用诗人的敏锐触角，发出大自然脉动的预警之言。“一面古典的镜/曾经照亮楚国的额头/是谁把它摔得支离破碎/千诗万赋/又怎能再将它拼贴完整……驱动滔天浊浪/洞庭只剩一种表达/大平原上布满它愤怒的表情/瓢泼的雨追赶着/像逝去的帆在招摇/湖柳压低雷声又把闪电弹回高空/多少生灵握不住那一闪即逝的悬念/就像握不住漂浮的家园……”（《忧伤的洞庭》）。这首写于1997年11月份的诗歌，我是在多年后才得以首次阅读。阅读时，心中满是震憾。这首诗就像一个预言，在诗成后仅半年时间，1998年7月，诗所描绘的情境不差毫厘在现实中呈现，我所在的家乡地处洞庭湖的边缘，就被无情的洪水击穿堤坝，淹没了大片的田地。而在洞庭湖边缘的其他县市，也有不少堤垸被淹没。曾经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洞庭，又被自然的力量拼贴。而我和我的乡亲们，却在风雨中飘摇，曾经丰茂的家园飘浮在水中。无论古代，还是外国，一名优秀的诗人，一定也是一位智者，一个先知。多年以后，再读此诗，我感受到了诗人落笔写这首诗时来自心底的锐痛。如今，人水争地的状况得以改变，洞庭湖的生态得到保护，并不断修复，渐渐恢复原初的模样。这是湖泊之幸，也是湖区之幸。

    三

    他用记者的眼光、诗人的情怀，关注社会的热点和焦点。“好大一幅水墨画/一些词粘上了些颗粒/谁收拾了坚硬的线条/城市与乡村浑然一体/一个个身影若隐若现/他们像仙人出没/等待一场大风/摘下面具”（《雾霾》）。曾几何时，蓝天白天就像我们每时每刻呼吸的空气一样，随取随予。却不承想，与经济高速发展一并前行的，竟然是环境的严重污染之痛。一段时间以来，雾霾成为秋冬季节人们口中的一个高频词汇，人们在生活工作中不知不觉戴上了口罩。记得去年初去北京开会，刚刚抵达遇见接站的朋友，收到的第一件礼物竟然就是口罩。朋友提醒说，“没办法，出门必须戴上这玩意，不然嗓子不舒服”。雾霾之下，人们不得不戴着面具生活。这也就是诗人诗作中所要期盼的，“等待一场大风，摘下面具”。其实诗人所要表达的，是环境治理之“风”应该更大一些，再大一些。毕竟，牺牲环境的发展，就像疾速飞行但早已迷失方向的鸟儿，忘记了出发前预定的目的地。

    四

    他的爱越过地域，既汹涌又博大。“爱人/我知道你很累/此刻/我们的家已毁/遍地瓦砾掩不了血腥味/可我有宽阔的背呀/爱人/你且好好地安睡……”（《爱人 搂紧我》）。这首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遍布网络、感人肺腑的诗歌，再次证明了诗歌在表现重大事件上的迅捷和力量。大的自然灾害面前，全民动员之时，诗人不能缺位，诗歌不可或缺。大灾之时，周碧华先生的在场和暖心动情诗作，展现了一位真正意义上诗人的价值所在。

    五

    我不知道真正意义上的诗歌应该写什么，或应该表现什么。但是，周碧华先生的诗歌，增加了我对诗歌的辨识度，以及对诗歌意义的思索。“在石头上/在花蕊里/在空气中/在泥土之下/当石头滚动/花蕊张开/空气成风/泥土呼吸/词就列队而来”（《词》）。我想，好的诗歌就是这样的吧，有生活，有爱，才有精准精致精美的词汇自胸中喷涌而出、一气呵成。

    列队而来的，有词；也有思想。

（原载常德日报2018.5.19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