龚湘海正在审稿（周碧华手机拍摄）

今天下午四点半左右，我在“湖南诗歌协会”微信群里突然看到一条信息：诗人龚湘海病故了。

最初的几秒钟，我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，但见诗人们都在发出痛悼的表情图，才敢相信。可是！昨天下午我和他还有短信交流，他没说病了呀，怎么说走就走了呢？！

湘海老弟小我一岁，也低我一届，当年在湖南师大中文系求学时，他就在校内以诗创作而闻名。那时的江湖形象是一头浓密的黑发覆盖在头部，头发尖卷成勾，有点像香港艺人洪金宝。湖南师大中文系是湖南作家的摇篮，那时的中文系里，学生作家韩少功等便已闻名全国，《中国青年》杂志曾以《岳麓山下枫火正红》报道到湖南师大中文系学生作家群。湘海如我一样，那时还只能算是中文系的文学爱好者，但他的诗已很见功力。那是文学的春天，写诗的人自然会受到女生们的追捧。教育心理系有个老乡苦追一个女孩子不成，竟求助于湘海，请他代写求爱诗。湘海出于侠义，只提了两个条件，一是让他瞟一眼那个女孩，二是买两瓶一元一瓶的烧酒。于是那个老乡带着湘海在校园茂密的林子里远远的瞧了一眼，湘海连夜写诗，两瓶酒喝完，40多行的情诗也就写成了。

湘海从1987年起供职于湖南文艺出版社，2005年任文学双月刊《芙蓉》杂志主编。《芙蓉》杂志曾因为与《当代》、《十月》、《收获》囊括了第一第二届中篇小说大奖的全部获奖作品而被读者称为“四大名旦”之一。面对市场大潮，湘海的压力可想而知，但他率领他的团队使出浑身解数，让《芙蓉》开得依然灿烂，《芙蓉》先后被评为“湖南省十佳社科期刊”“湖南最美的期刊”，2008年，《芙蓉》被评为“全国中文核心期刊”。 

可他自己因乐为他人作嫁衣裳，诗创作停止多年了。所以，当人们称他为诗人时，我愿称他为编辑家，一个甘当桥梁的人。因为职业缘故，他与全国许多实力作家保持着良好关系，每获得作家新作，他就兴奋不已。王跃文、何顿等文学大家的许多力作，都由他编辑而推向全国，如后来成为畅销书的《红袖》、获得《小说月报》百花奖的《天堂门》等作品。

惊悉他离世，我内心的愧意加剧——我曾给他造成过极大的被动，他却从没责怪过我。2011年，我的第二部长篇与湖南文艺出版社签约了，但后来因为“不可违逆”的因素，小说出版搁浅了。几年之后，我越想越不爽，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，直接批评了他所在的出版社。可想而知，他该背负了多大的压力，因为同事们都知道他与我私交好。即使这样，去年一次小聚时，他获悉我一部随笔集正在创作中，听了我的描述，他当即对我说：“你一定得给我，若给别人就不是兄弟了。”我有些顾忌，说：“我得罪过你们出版社，不妥吧？”他把酒杯一磕：“真正的好东西是不能错过的！”我当时心头一热，这是真正的编辑家的职业精神呀！

湘海兄弟属于那种“唯有饮者留其名”的一类，与他有交际的圈子，谁都喜欢他举杯，又都怕他举杯，那沉醉于酒中的状态，很容易让人联想起“竹林七贤”。他每次来到我所在的城市，与其他人应酬后，必在晚上九点之后拨打我的电话，没有推辞的理由，必须陪他宵夜。

最近一次陪他宵夜是元月27晚上，那是个冰雪之夜，接到他的电话，我就后脖子发凉，因为没有3个小时不会结束的。街面结冰后行走都困难，他却要喝酒！我几乎是歪歪斜斜地赶到武陵大道那家知名粉馆，如历次一样，他早已点好酒菜结了帐在等我，他知道我没有酒量，他就是需要对面有一个无所不谈的人陪他。显然，他与往常一样，在晚宴上已喝过酒了，但意犹未尽。

我只能当一个听众，他一边翻着白眼，一边神侃。他的口头禅是“你听我说完”，其实我并没有说，他总是重复那句话，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。就这么一个可爱的兄弟，一个在世人眼中豪放不羁的人，这次却一板正经地对我说：“你听我说完，老兄，你也一大把年纪了，别他妈当愤青了好么，你听我说完，以后不准批评湖南文艺圈子里的人和事，别他妈给王跃文兄添乱！”我很少看到他如此严肃地说一件事，当即又感动了，他醉酒到这状态，依然在替别人着想。

这次小聚后，本来约好正月十五再聚，那天晚上9点起我就在等待他的电话，结果到了深夜也没响起，我一个电话拨过去：“还吃不吃宵夜呀？”他才想起曾有的约定，在电话里连连道歉，说实在太忙，并没有到常德来。没想到，元月的那次相聚，竟是他与我的永别！

湘海兄弟的离世，绝对是编辑界的一大损失，作家们失去了一个好编辑好朋友。此时，我多想听你那句可笑的“你听我说完”，却再也听不到了，那么，兄弟，你也听我一句好么？在天堂那里再不要想着编书的事，好好休息，喝点酒，但不要贪杯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