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碧华:一根青线
2019-12-11 12:39: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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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根青线

 

 周碧华:一根青线


正月以来,喉部不适,求诊于几家医院,医生均称无大碍,开点消炎药了事。

但无好转,每日有血痰,我以强大的心理暗示力抵御着。

忽一日,母亲轻轻走到我身边,递上一根青线:你试试用它刮刮喉咙,抹上菜油。

我对这种土办法付之一笑,推开母亲伸过来的手:不要不要。

九旬母亲很少进医院,她依然只相信旧社会时给她治过病的老郎中,她说现在的药越吃越得病的,“是药三分毒哩”,每次看见我服药她就这样说。而她每有不适,总是自己弄些“小方子”(指药方)给自己治病,小本子上抄满了这种“小方子”,仿佛都是灵丹妙药。我每次劝她要相信现代医术,却又无力反驳她——因为她确实每次都用“小方子”治好了自己的病。小区里一些拿退休工资的六七十岁的“老妈子”(母亲这样称呼她们)常向她取长寿之经,母亲的回答总是让她们有些失望:我就吃萝卜白菜,不吃药打针。

我推开母亲的手,可是母亲的手依然固执地伸着,她的手掌上横卧着一根半尺长的青线,这时我才敏感地意识到,现在怎么还有这种青线呢?以我的人生经验,这种被老辈人称作“青线”(实际是黑色)的线早已绝迹了呀。

于是我问母亲,这线是哪来的?

母亲的回答让我震撼了,她说,这是她出嫁时她的妈妈我的外婆给她的陪嫁品。

你一直保存着?我睁大眼睛问母亲。

是呀,一直还保存着一束青线。母亲说。

我屈指一算,这青线的历史近70年了!

我出生时,外婆早已不在人世,外婆长什么样我也不知道。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青线,凝视着它,仿佛看到昏暗的油灯下,一架老纺车前,一个与所有旧中国身态一样的中年妇女,在为她即将出嫁的女儿纺纱线,她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嫁妆送给女儿,只有将母爱,或许还有愧疚,纺进这粗细均匀的青线。

而我的母亲,70年来,南来北往,城里乡里,竟悄然随身携带着她的母亲送给她的陪嫁品——青线。显然,这是她以这种方式在珍藏母爱,很少示人,或很少实际使用,不然,我怎么不知道呢?她只有在最关键时,或者她认为能派上大用场时,才会将青线取出来。

现在,她看到儿子被顽疾折磨,想到了代代相传的土法子:用青线刮痧。

我明知道这喉疾不是能用刮痧的方法治好的,但我默默走进厨房,从食油瓶里取几滴油,用手掌抹在喉咙处,然后手持青线,上下反复刮着,在镜子里,我看见喉部渐渐红了,渐渐发热,我知道,那是一代代母爱,通过青线在传递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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